[韩叶]偏从此夜惜年华

给 @君荼 的除夕贺文,和《丹青误》在一个世界里

一系列私设还是有BUG没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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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韩文清面前的纸卷铺开已有小半个时辰了,他的手指仍只是虚按在笔杆上,姑且是举笔的念头都还不曾生起。

这与他的性子并不十分相符。

左不过是他的徒弟宋奇英受了几个师叔的怂恿,找自己这个师傅来讨一句新春的字画,怎么就在这书房里枯坐了这么久。

韩文清的思绪一起头就被屋外吵吵闹闹叽叽喳喳的人声给打断了,说话的是霸图底下的小厮老妈子,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地往后厨的方向走了,只有断断续续几句话飘进韩文清的耳里。

“……我记得蓝雨的副阁主上回来,对白叔那一道云腿蒸豆腐赞不绝口,临走还要了食单说回去让自家的大厨也试试,这一次可还做那道?”

“……你让元宝去窖里看看,那白玉扶安可还剩了几坛,若是没有,要给掌门禀告一声,好择别的酒呈宴。”

“……白玉扶安不是独独只有那嘉世酿得出,如今也是绝迹了罢。”

“……”

韩文清拿起笔,手腕悬在空中顿了顿,稳稳地写下四字“白玉扶安”,笔力遒劲,挥洒自如,端的是一手好字。

他对着这四个字看了许久,待墨迹干了后小心地折起收在了一旁的书摞中,又重新取了一张白纸,写了“登高山以知天高,临深溪以知地厚”后搁了笔,从一旁随意取了本底下呈上的公本批阅起来。

 

2.

自四五年前起,江湖上名声响的几大门派的掌门人之间就成了惯例,每年除夕夜轮流做东,在自家门派里宴请各大门派的当家人,今年便是轮到了霸图。

最先到的自然是离霸图最近的蓝雨,副阁主黄少天一向随性,嚷嚷着赶路太饿太渴,抓了一块糕点往嘴里塞。

韩文清认识黄少天和蓝雨阁主喻文州也有数年,见惯了他这样的作风,对上喻文州歉意的笑容,只便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还叫了一旁的小厮过来给黄少天斟酒。

酒刚斟到杯里,黄少天那个糕点就进了肚,哎哎地叫了停,端过杯子来闻了闻:“这酒是三味曲?去年轮回做东便喝的这酒,劲儿太足,喝完头晕得难受,不行,不行。”

闻言,张新杰道:“我倒不知道黄副阁主不爱这三味曲,是我疏忽了,我现在让人给你换百叶松如何?”张新杰是韩文清多年挚友,为人谨慎细微,霸图门派大部分事务都由他负责,这次的年夜宴也是他一手打点。

“百叶松?那酒入口太辣,我也向来不爱。”黄少天摆摆手,“我最爱的还是那白玉扶安,入口香醇,回味甘美。”

张新杰一愣:“白玉扶安确是珍品,但惟有嘉世能酿得出,这一年来嘉世经历颇多风雨摧折,再没产得出一坛来。我们以前倒是得过几坛,遇上宴事喝了不少,到现在也只剩两坛,断是喝不尽兴的,实在不能送上席来……”

“我自然知道。”黄少天不等张新杰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脸上露出贼兮兮的笑来,“你们没有,没关系,我有。”他晃了晃手,跟在一旁的小厮赶紧把拎在手上的礼盒往桌上一放。两个小厮四个礼盒,里面恰恰是四坛酒,封泥封得死,一点酒味都溢不出来,江湖上的酿酒人有这种封泥手法的人不多,又是酿白玉扶安的,那便只剩下了一人——

“叶秋?”

韩文清脱口而出,脸上神色一时复杂得很,惊喜,期待,恼怒尽皆有之。

黄少天一边示意小厮斟酒,一边对韩文清说:“怎么还叫这名,不是早先说那是他同胞兄弟的名,得改叫叶修了。”

“习惯了。”韩文清又换上了那沉凝的表情,“你这酒……”

“自然是叶修给的。”黄少天端起酒杯浅抿了一口,露出舒坦的神色,“但这事说来古怪,我没能见到叶修的面,只昨天上午我睡了起来,还在折腾衣服,文州从外面进来——他一向比我起得勤奋——拿了这四坛酒,说是摆在门口的,底下压张纸条,写着‘白玉扶安’,我一见那字就知道是叶修的手笔,换了第二人写不出这么丑的字来!”

他话音刚落,喻文州便从袖里取了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来递给韩文清,补充道:“再论有那本事把四坛酒往少天房外一搁,还没惊动蓝雨一人,思来想去也不过叶修能做到了。”

韩文清接过那张纸,展开抖了一抖,视线落在上面那歪歪扭扭,远远谈不上好看的四个字上,脸上仍是无甚表情,满腹情绪却是一言难尽。

许久过后,听到底下小厮来报,称轮回的门主和副门主也到了,韩文清把那张纸重新折起来,看向喻文州:“喻阁主,这纸条……”

“自然是交给韩掌门保管了。”喻文州笑吟吟地应答,“我和少天要这白玉扶安即可。”

 

3.

白玉扶安是江湖上的名酒,因为只有那嘉世能酿的出来,一向量又少,往往是千金难求,连皇宫里的人想得一坛都要花不少心思。

能把这白玉扶安痛痛快快喝上一场,乃至好几场的人,只有韩文清。

因为酿酒的人是叶修。

韩文清认识叶修的时候,后者还叫叶秋。两人那时一个初出师门,入了嘉世要一展拳脚,一个接手霸图掌门之位,一腔抱负正待施展。都是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俊,江湖又小,几次来往之后便熟稔起来,也比划过拳脚,叶修胜得稍多几次,却只作了约定下次比试的契头。后来就不光是比划拳脚,寻了乱七八糟的由头,灯会庙会不知结伴去了多少次,相处得自然又融洽,分明才认识短短数月,就像认识了数十年的旧友一般。

彼时江湖上尚算风平浪静,叶修在嘉世待的时间多是无聊,捡起以前在师门里学到的酿酒之法,跟着嘉世底下的酒坊当做玩耍一样,竟酿出了难得的奇酒。

第一坛白玉扶安便是进了韩文清的肚子。

那时这酒还没有名字,叶修拎着酒轻门熟路地进了韩文清的书房,笑吟吟地说:“老韩,我有个小礼物送你。”

叶修自己是不喝酒的,他酒量差,半杯就能倒地不醒,所以韩文清闻到那盒里的酒味时,诧异得不行:“你哪儿来的这样的好酒?”

叶修一边往杯子里倒酒一边说:“你知是好酒就好。我这一年来统共就酿出这一小坛来,可惜我自己是喝不了的,只能拿来给你喝了,你感动不感动?”

按理说自然是有些欣喜,只是叶修那语气实在招人恼,像是施了多大恩惠给韩文清一般,韩文清冷哼了一声,道:“你不过是拿我试酒,我有什么可感动的?”

“你这话说的实在没良心,你若是不高兴,便不要喝,想喝我这酒的人多得是。”叶修话虽如此,仍是把酒杯往韩文清跟前一推,眼里都是期待,坦坦诚诚,干干净净。

对上叶修那双眼睛,韩文清无端心头生起一簇火苗来,像是已经把那一坛酒都饮下了肚,赶紧移开了视线,落回了酒杯上。

“我这酒还没有名字,你既然喝了,便帮我想上一个,作为回礼,如何?”叶修见韩文清把那杯酒喝完,便一边说一边翻出一张纸铺在书桌上,像是根本不容韩文清拒绝。

韩文清倒也没想要拒绝,沉吟片刻便道:“白玉扶安。”

“白玉扶安?哪四字?如何解?”叶修绕过书桌在韩文清身旁站定,拿起一旁的毛笔来在纸上写:白玉浮安,又说:“可是这四字?”

韩文清摇摇头,视线落在叶修握笔的手上。

叶修的字写得不好,手却生得美,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鬼使神差的,韩文清伸出手就着叶修握笔的姿势把那只手包在自己掌心里,刻意压下心头狂躁的悸动,稳稳地带着叶修在纸上写:白玉扶安,挨着之前那四字“白玉浮安”,把叶修的字倒是衬得更丑了几分:“白玉丰腴,相扶相安。”

“我倒不知道你也是有文化的。”叶修只在被韩文清握住手的那刻微微颤抖了一下,轻微得若非韩文清察觉仔细,根本无法辨识。他一边说,一边微微侧过头低着眼看韩文清,唇角轻轻上扬成似笑非笑的弧度,眼里落着桌上跳跃的烛火,熠熠生辉。

他们俩挨得如此近,韩文清只需抬起头来就能吻上叶修的嘴唇。

这吻又轻又浅,挨着嘴唇慢慢地厮磨了一阵,温存而缠绵。

等两人分开的时候,脸上都带着难得一见的红晕。尤其是叶修,他皮肤白,脸颊上绯红一片,虽是男子,落在韩文清那刻的眼里,竟生出几分女子的柔媚来。

“你不过喝了一杯酒,怎么醉成这样。”叶修嘴唇动了动,如此说,语气像是呵斥,却又轻得很。平日里他向来做事随性自如,此刻却是难得的窘态。

韩文清便无故地笑了出来,答道:“你一杯酒都没喝,怎么也醉成这样。”

 

4.

叶修原先在嘉世跟着那时的掌门人,没要什么正经的身份,底下的门人最多是尊他一句叶大哥,他却是对嘉世尽心竭力,满腔心血全付了出来,换得嘉世在江湖上名声日显,甚至隐隐有称头的趋势。

然而便是他运筹帷幄,深谋远虑,却不曾料到自己跟前的人会往他脚脖子上划那么一刀,割得那是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两年前除夕夜恰是轮到嘉世,叶修拿了八坛白玉扶安出来,把黄少天乐得不行,拉着自家的阁主一杯接一杯地喝,还得寸进尺地缠着叶修要他再拿两坛出来让自己带回蓝雨。

韩文清那晚也喝了不少酒,此后他曾为此深感懊恼,若不是被酒精麻痹了头脑,以他对叶修的了解,怎么会看不出那晚嘉世里头气氛的不对劲来。

一周后嘉世宣称,叶秋谋逆犯上,心怀不轨,按门派规矩,废四肢,破丹田,逐出师门。

江湖一时间对此事的讨论是沸沸扬扬,几个大门大派却无一例外地对此事保持了沉默,原因无它,若是对叶秋哪怕有一点了解的人,都不可能相信嘉世的胡言乱语,更何况这几位与叶秋好友多年的掌门人们。

韩文清自然不如对外表现的那么冷静,甚至当下发了狂要冲去嘉世找人,被张新杰拦了下来,又收到底下人的情报,说叶秋早在前一天就失了行踪,那嘉世现在也正慌着私下到处寻人。韩文清才冷静下来,和喻文州等人接了话,一起瞒着嘉世也找起失踪的叶秋来。

只是叶秋何人,怎么能轻易就让人寻了踪迹,于是整整一年下来,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无论是嘉世,还是霸图蓝雨,都没能得到关于他的一丁点消息。

等他再次回到韩文清视野里的时候,已经改名叫叶修了。

叶修是跟着一支叫兴欣的小门派一起出现的,同时还有陆陆续续的一些嘉世的内部情报流传了出来,包括现任掌门私下对老掌门不敬不顺,私权滥用掏空嘉世,勾结异邦打压门派中人等等,江湖上流言四起,嘉世应接不暇,日渐式微。

最终推倒嘉世的则是当年叶秋被诬陷谋逆,含冤被逐的真相的揭露。短短时间内,嘉世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几乎连江湖上一个小门派都比之不如了。

韩文清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了小厮去酒窖取了一坛白玉扶安来,那是一年半前那次酒宴后叶修送来的几坛酒之一,窖了三年的好酒,还未入口便能醉人。

酒已不多,饮完一坛便少一坛。

等待几时休。

 

5.

酒宴结束,便是要守夜待大年初一,只是黄少天在桌上贪嘴没控制住,早早醉着睡了过去,被喻文州搀着回了客房。剩下轮回两位掌门周泽楷江波涛也因为喝酒的缘故,有些困乏起来,索性跟着回了给他们安排的客房歇下了。

韩文清倒是还有精神,只是那四坛白玉扶安扰得他一晚上都有些心神不宁。眼看其他众人兴奋着要去看烟花,又有张新杰跟着,到底是比较放心,便给张新杰说了一声,准备回他的房间去。

穿过偏庭的回廊时,韩文清远远地眺见书房里像是若有若无的有一点光亮,脚步猛地顿了顿,心口骤然漏跳了一拍,被一种突如其来的慌张和悸动攫住了心头,再抬步往书房走时,脚步就变得快了几分,甚至是有些慌乱了。

韩文清推开门的时候,正好和书桌前坐的那人的眼睛对上了,多少年过去,他们都不再如彼时的少年那般稚嫩,那双眼睛却仍然是他记忆里那样熠熠生辉,落进了一夜的星光。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韩文清往书桌走,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叶修。”

见状,叶修有些夸张地往后倒了一下,哧哧地笑起来:“老韩,别一见面就跟要吃人一样啊。”

韩文清绕过书桌站在叶修面前,依然黑着脸,他只觉得有满腹的火气要发泄出来,——要发泄到这个人身上来。

他伸出手按住叶修的肩膀,俯下身去。

嘴唇接触的时候,久违的触感带来细微的感动,一瞬间,这两年来因分别而产生的陌生感就和韩文清一腔的怒火一起烟消云散了。这个时候,依然是以厮磨与缠绵,才能述尽心头苦闷和思念。

 

6.

韩文清放开叶修的时候才看到书桌上竟放着他今天上午写的那张“白玉扶安”,饶是他也猜不到叶修是如何在那一摞书中找到这一张薄薄的纸。

“你何时写的?”叶修用手指描摹过上面的笔画,漫不经心地问。

“今天上午。”

“我倒不知道你对这酒这样念念不忘,这样看来那四坛拿到蓝雨去的酒倒是拿对了?”叶修微微仰起头看着韩文清,嘴角往上轻轻一勾,“两年不见,你这字写得越发好了,可愿送我做新春贺礼?”

韩文清回答他,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那你得给我回礼一个才行。”

“你不是取走了我压在酒坛下的那幅?”叶修奇道,“怎么还要回礼?”

“那幅不算,你没认真写,诚意不够。”韩文清说。

“老韩,你这是耍赖。”叶修无奈地取了一张纸过来,又拿起笔,“写什么?”

“随你。”

叶修凝神细想了片刻,抬手蘸了蘸墨,郑重地在纸上落下笔:

三十六旬都浪过,偏从此夜惜年华。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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